21 武校(2/4)

王夫人自知身份,她不是不读书不识字的女子,自然晓得历朝历代能以再嫁而成为帝、王正室的,不能说没有,但是少之又少。况且,续继祖一死,她也明白无论行省、抑或军中,都绝对也不会有人替她说话。有这样尴尬的身份,行省、军中又无支持,而邓舍对她的宠爱,似也不比对罗官奴的多,甚至还远远不如。扪心自问,她并不奢求“正妻”之位。

然而,这又是为什么?有一点失落,有一点不安,有一点淡淡的伤感?

月光若水,积于庭前。锦被上,鸳鸯鸟儿正欢乐无限,转铜镜,如雪清辉里,却只有一张逐渐苍老的容颜。在至正二十一年的元旦深夜,她忍不住回前尘往事。自随士诚起兵以来,颠沛流离,好似半天安生舒畅的日子也没有过过。最快乐的时光是在几时?或许是在还没有出阁之前。家有幼女初长成,青春未艾,少女多情,浑不解世间伤心事。

那过去的时光,历历在目,只是有些遥远,如今难以记得。

韶华如水,时光不再。淡淡香炉,云雾深处,一双眼朦胧看去,屏风上,一纸青山为何如此寂寥?待温旧梦,前尘缥缈,已不可追。欲暖残酒,有枕边人,身不可起。辗转反侧,心思难眠,忽忆起,是谁写过,“闲展吴山翠”?王夫人心有所感,喃喃说道:“生在乱世间,恨为女儿身。”

罗官奴即便立不成妃子,至少她还有罗李郎,至少她还有了一个孩子。外有家人为助,内有婴孩固宠。不至无依无靠。

王夫人问自己,她呢?她与家中久不通音信,很早前就听说,因为续继祖、王士诚的关系,家中亲戚被蒙元地方官屠戮一空。便如小雀,无枝可据。她下意识地抓紧了邓舍的手,这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。

一个晚上,她没睡着觉。

次日拂晓,早早起来,梳妆打扮,精神奕奕地笑迎邓舍起床。帮他盥洗,助其更衣。洗素手,亲下厨;捧出羹汤,伺候吃饭。听鸡鸣三声,到了邓舍登堂理事的时辰,再又笑语殷勤,送至后院门口。

看他去远,方才折回内室,拿出没做完的女红。是个为邓舍绣的手帕。放下心怀,全神贯注地投入其中。一天的时间,就这样很快便过去了。待到入夜,她推开楼阁的窗户,往院门连望了好几次,不见邓舍归来。

饭食都已过了许久,看到有个人提了灯笼,快步来到,与守院的侍女说了几句话。那侍女上来禀告:“殿下请娘子往前边堂上去。说昨个儿在街上遇到的那个说书先生来了,有新段子要说。请娘子一起听听。”

王夫人来到前边,见堂上已坐了数人。

洪继勋、文华国、赵过、张歹儿、罗李郎等皆在位。下边又站了两人,一个瘦高个儿,一个半边残疾,果然便是马得宝与骆永明。邓舍招了招手,示意她过来在旁边坐下,笑道:“昨日在街上,本王的这位娘子听见你们说书,风趣滑稽,甚是喜欢。今儿晚上叫你们来,有三个目的。”

他指了指赵过与张歹儿,“一来,昨天你们又是说赵左丞,又是说红脸儿,说的好生热闹。让你们见见正主。”笑了笑,又道,“二来,也想听听看你们还有没有新段子。至于三来,等一会儿,也有些事情想要相询。”

马得宝口拜倒在地,对邓舍行了个礼,再转过身,给赵过与张歹儿叩头,表示歉意,说道:“小人狗胆子,狗胆包天。昨天在街上胡说八道,万幸王爷、娘子与诸位大人,大人有大度。不与小人一般见识。诚惶诚恐。”

要没有益都分省、枢密分院的同意,给马得宝三个胆子,他也不敢拿赵过与张歹儿说戏。赵过与张歹儿对此都是早已知道的,当然不会见怪。

文华国偏偏故作不豫,斥责道:“正旦之日,欢庆之时。你俩什么不好说,乌七八糟的,却拿朝廷命官来做说笑。何止狗胆包天,简直不知死后!俺且来问你,你怎生就知道,俺们大人有大量?主公自然有大量,洪先生也不消说。难道你却不知,文老爷俺,可是出了名的小肚鸡肠!”

马得宝不慌不乱,道:“实不敢相瞒,王爷、娘子、文老爷、诸位大人,……。”抬起手,大拇指与食指捏了捏,空出一毫的缝隙,自比说道,“在你们诸位贵人的面前,小人实在就只有这么高。说是蝼蚁,丝毫不过。但是却有一样本领,是小人有,诸位贵人都没有的。”

“什么本领?”

“小人会望气。”

“望甚么气?”

“小人的望气本事,却又与堪舆、占星之流不同。也不望地气,也不望天气。专望人气。”

邓舍来了兴趣,笑道:“何谓人气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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