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0 临汾(2/2)
察罕开门见山,直接问道:“军报呢?”
因怕在路上丢失,军报被那百户贴身所藏。取出来,双手过头,膝行呈上。察罕接住,打开观看。在他看的时候,室内静悄悄的,诸人没一个开口说话。那百户悄悄打量,也认出了那长须之人。乃是孙翥。原本在看字画的人,负手转回,坐在了察罕边儿上。百户也认得他,是李惟馨。
孙翥和李惟馨,都是察罕的谋主。
孙翥不必多说,便在上次察罕取益都时,他就随在军中,长从左右,出了不少的计谋。而这李惟馨,也参加了上次的益都之战。不过,他当时的任务却是与阎思孝两人围困泰安。虽然自始至终,他都没有能攻打下泰安城,但是“围困”的任务却完成的是十分圆满,没有放陈猱头部一兵一卒出城。从头到尾,非常稳固地保证了察罕后方的安全。同时,也确保了粮道无误。
要说起来,这李惟馨,其实比孙翥更得察罕的重用。要不然,察罕当时也不会把困守泰安、保障退路、并护卫粮道的任务交给与他。如果与海东相比,这就和邓舍每遇大战,都必定会把守护侧翼的重任交给赵过一样。此类任务,都是非为极得信用之人,绝对不可担任之的。
因为李惟馨和孙翥常常跟随察罕视察各军,故此,这百户的军职虽不甚高,对他两个却也都是早就熟悉的。察罕看过军报,放在一边,问那百户,说道:“你高唐州的上封军报,严奉先说韩札儿已至河岸,开始搜集船只,做渡河准备。至多十日内,只要老夫一道令下,就必能强渡过河。如今,距离严奉先的上封军报,已经过去了有四五日。准备如何了?”
那百户答道:“益都红贼此次取我济南,是有备而来,做了很充足的准备。交战当日,就把黄河东岸的船只尽数焚之一空;并便在当夜,就又遣人偷渡过河,去到了我之西岸,将我军原先预备的船只凿沉了甚多。
“所以,仓促之间,我军可用来渡河的船只不足。正如严参政的上封军报所言,便在小人来前,韩将军已经亲自率军去了岸边,一边搜集渔船,一边就地征集渔民、打造新船。计算时日,现在应该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。三五日内,严参政必会派有下拨信使来到,定然不会延误失期。”
察罕微微点头,又问了这百户几句别的,都是有关高唐州驻军的情况。问过了,没别的话说,挥了挥手,说道:“你远来送信,路上辛苦。且便去歇息吧。”那百户接令,凝神静气,倒退出门。
王保保也随着出去,与院中那九夫长交代了几句。那九夫长自前头引路,带了那百户出府、重回府衙,并就安排了地方给他及其伴当们歇息不提。看他们远去,王保保转身回入室内,说道:“父亲大人,听您刚才问那信使话的意思?……,您可是已经决定东上,渡河重取济南了么?”
察罕没有回答他,随手把军报递了过去,说道:“保保,你且先看看这份军报。”
王保保接过军报,很快看完,说道:“严奉先在军报上说,益都红贼攻下济南之后,其悍将李和尚、毕千牛、郭从龙、傅友德等都没有走,只有杨万虎、王国毅两部才刚刚离去,返回益都。还有近两万的军队留驻在济南城中。父亲大人,小邓的这番作态,分明便就是为了防我军反攻。”
“前次益都战时,济南是你攻打下来的。对济南的情形,你应该是很了解的了。如今以你看来,济南城中有敌近两万,且俱为精锐。而我高唐州与济南,又隔了有一条黄河。如果我军东上,想要再把济南夺回的话,至少需要多少人马?又会有多少胜算?”
王保保沉吟片刻,说道:“数月间,济南两经战事。城墙必定多有损坏。只要我军能快、顺利地渡过黄河,不需太多人马,有三万上下,短日之内,就必能夺城成功。”
“只要三万人马就能取下济南?”察罕笑了一笑,亲手取出地图,放在案上,唤王保保近前,并替他端来烛台,帮忙照亮,说道,“便假设为父给你三万人马。你且来说说,你打算如何布置,如何攻城?”
王保保拿过玉如意,指点地图,侃侃而谈,说道:“若取济南,有三个地方不可不防。”
“哪三个地方?”
“济南之北,有棣州。棣州田丰虽被父王击溃,尚有数千残兵。不可不防。济南之南,有泰安。上次益都之战,李先生与阎公引精卒、困其城,至月余之久,而都没有能将之攻下。可见其城池之坚。且,现如今,小邓又调有精锐,换了陈猱头屯驻泰安城中。此地也不是不可不防。”
“那第三个地方,该防何处?”
“当然便是益都。济南是益都的门户,小邓费尽心思,好容易又将之夺回,我军若再去取,小邓定不会坐视不救。益都距离益都并不甚远,中间又无险阻,一马平川,骑兵一两日可到,步卒至多四五日内亦然可到。是以,益都也是不能不防。”
“你只三万人马,如何能防得住三处红贼?并且,你上次取济南,守城之贼将杨万虎,其所部即为海东五衙。你也是见识过的了,当知其与寻常士卒不同,的确堪称精锐。这一回,守济南、泰安等地的,又尽皆都是五衙军队。三万人马,又要防三地红贼,又要强攻名城。你如何用之?”
“攻心为上,攻城为下。凡战,以正合,以奇胜。今我军若取济南,利战,不利持久。以孩儿之计,并不打算强攻济南。”
“噢?那你打算如何行事?”
“三万人马。孩儿布置五千,放在德州,……。”王保保手执玉如意,往地图上德州的位置点了一点,德州在棣州之西,相距不远,他接着说道,“以此来威胁田丰。棣州是田丰的老巢,他与小邓并不和,虽或会因受小邓的压力而被迫出军,但是只要棣州受到威胁,他必回师。如此,就可以把棣州解决掉。”察罕颔,问道:“那泰安呢?”
“孩儿亲提两万人,壮大声势,走东平路,攻击泰安。”
“两万人?攻泰安?”
察罕与孙翥、李惟馨对视一眼,他三人都是英杰,王保保只说到此处,他们就便明白了他的计划,但是却没人点透。察罕饶有兴趣地说道:“你刚才也说了,泰安坚城,又有红贼精锐。你这两万人,怕是难以取之吧?”
“即便短日内取不下也没关系。只要我军做出猛攻的架势出来,益都红贼必会遣军驰援泰安。而来驰援泰安的,孩儿以为,又定便是济南贼军。”
“为何?”
“上次益都战中,红贼伤亡甚众。现如今,小邓的可用之人定必不多。且他又把大部分的军队都集中在了济南。泰安有事,来援者,定是济南。”
“难道小邓就不会直接从益都派军么?”
“孩儿观小邓用兵,颇有智谋。他不会不知道,遇到战事必须要在手头上留一部分的预备队。他的益都军马就是他的预备队,不到万不得已,定然不会轻遣。不过,若他果然无智,竟真从益都派军,也不要紧。则我两万人马围城打援,尽歼灭之。非要使他不得不再从济南调军不可。”
察罕点了点头,说道:“你继续说。”
“只要济南驰援泰安,孩儿就便提轻骑,倍道穿插,径取济南。此是为声东击西、调虎离山之计也。”
先废掉棣州,然后佯攻泰安。待济南驰援,便杀个回马枪,趁其济南城中空虚之际,轻骑奔袭。王保保先前已经有分析,济南两经战事,城墙必多有损坏。用雷霆万钧之势压下,且又是出其不意,取之应为不难。
孙翥与李惟馨拍掌而笑,说道:“真好计策!”察罕却道:“这只是你的如意算盘。保保,你却是想过没有?如果小邓看破了你的计谋,却就是不肯调济南军马出城,前去驰援泰安。你又将如何是好?”
“如若小邓果真不肯遣济南军马往援,则孩儿便佯攻变成真攻。泰安为济南的右翼。只要取下泰安,则我军取济南还不就是易如反掌。”
“为父再来问你。若果如你言,小邓是调了济南红贼驰援泰安。你趁机轻骑往去攻取济南,但是却未能胜。而便在此时,小邓动用了益都的预备军,星夜驰援,又将来到。同时,你留在泰安的部队也没能把从济南驰援过去的贼军缠住,被其杀出包围,亦转回济南。当其时也,你前有坚城,东有益都的红贼援军,南有济南的红贼杀回。你又如何是好?”
王保保对答如流,说道:“父王给孩儿三万人马,另有五千人,孩儿提前布置在高唐州。只等孩儿轻骑奔袭济南之时,这五千人就渡河来援。也不需他们攻城,只要守住华不注山,断开益都来援的贼军即可。”
“那重又杀回济南的红贼呢?”
“红贼前边有孩儿,红贼后边有我泰安围城军。如果红贼真敢杀回济南,孩儿前后夹击,败之不难。”
“哈哈!”察罕这才满意,抚须大笑,与孙翥和李惟馨两人说道,“虽是纸上谈兵,保保已有三分名将气象了。”孙翥与李惟馨皆笑。孙翥做出一副很佩服的样子,连声说道:“真‘有虎父,乃有虎子’。”
笑得多时,察罕说道:“保保,你此计虽还算不错,只是东取济南,对我军现下面临的形势而言之,却难为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