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章 崇平帝:此为平虏策所言,朕如何不知?(1/2)
大明宫,内书房
崇平帝看向对面的少年,目光温煦中带着亲近,说道:“听戴权说,你去了都察院?”
贾珩道:“昨个儿圣上吩咐臣去都察院辅佐查案,臣就过去看看,但不想许大人告了病。”
崇平帝笑了笑,说道:“朕昨晚派人给他递话,让放了于德之子于缜,今早儿他告病的奏疏就递到了朕案头。”
贾珩闻言,心头微动,面色沉静看向那中年皇者,道:“圣上,昨夜之举定有深意。”
崇平帝看了一眼贾珩,并未继续提及此事,而是说道:“你看看这个。”
说着,从书案之上取过一封奏疏递将过去。
倒不是韩癀递上的请罪奏疏,而是两江总督高仲平递交的奏疏,要在两江之地试行一条鞭法,清丈田亩,严查托献的土地,要求地方官绅补齐欠缴赋税。
这个时候的官绅,也就是举人阶层以上有着免税赋差役特权,很多普通百姓多是投献至麾下。
贾珩阅览完奏疏,目光闪过一抹思索。
不得不说,这位高仲平的确有着远大的政治理想,一条鞭法,考成法尽数安排上,先试行两江,那么两江功成,也就是推广全国。
显然给他一个两江总督是不够的,那时候就是载誉归京,成为内阁首辅。
贾珩整容敛色,提醒说道:“圣上,变法革新一事,不可操之过急。”
“朕知道不可操之过急,但这一次机会殊为难得,正值北方大胜,朝中政局平稳,可以试行革新之策,当然,朕也是想听听你的意见。”崇平帝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少年,清声说道。
眼前少年在抚治河南时,就曾以雷霆手段平抑中原豪强,剪灭横行不法的士绅大族,在中原之地至今仍有酷吏之名。
贾珩闻言,情知崇平帝已经对变法革新动了心思。
这就是一连串的对虏大胜给予了崇平帝道路自信,而且高仲平虽然离中枢多年,但也在影响着天子的治政之道。
事实上,哪怕是他在刚刚君臣际会之时,也曾提到挟军事大胜之威行革新之策,现在倒不是他改弦更张,而是从他的节奏而言,不想这么早与文臣官僚集团碰上。
因为他还没有茁壮成长到那一步。
当然如果他站在天子的视角上,或者他拿的是天子的剧本,刚刚执虏酋大胜一场,不趁机变法图强还趁着什么时候?
如此一说,现在动江南一地倒也没有什么不妥,让高仲平在前面冲锋陷阵就是。
贾珩道:“微臣以为,如实是可行,可将试行新政的地域暂限定于江苏一省,而且微臣还有一些可完善一条鞭法的建议,比如摊丁入亩,火耗归公,以及废两改元。”
一条鞭法如果不配合火耗归公,最终征收折色银的成本还是会转嫁到百姓的头上。
值得一提的是一条鞭法是将田赋、徭役两项总括为一条征收,不包括丁税(人头税)。
封建时代,朝廷的税收来源主要是田赋,但官府不论是迎来送往,还是修桥铺路乃至河工水利,这些都需要百姓服着徭役。
此外还有其他杂税厘金,现在一条鞭法就是赋役合并,而此外的丁税,也就是人头税,后世唤作社会抚养费。
有趣的是,明代的丁税也多为官员侵吞,同样没有入缴国库。
不管怎么说就一句话,按着田亩征收就是财产税意味浓郁,田亩多的地主就要多交税,然后由官府雇差役去做一些修桥铺路的工作,某种程度上缓和了阶级矛盾,缩小着贫富差距。
税收本身就是国家机器调解贫富差距的有效手段,不能总是劫贫济富。
但征税的难点在于让官绅子弟,自己去征自己的税。
“哦?”崇平帝闻言,目中见着疑惑,说道:“摊丁入亩、火耗归公,此为何意?还有为何只行江苏一省?”
果然,子钰也是有着革新之策的,当初初至内书房,与他纵论前朝之治政得失,变法革新之言,似乎言犹在耳。
贾珩道:“圣上,先说江苏一省,江南地域广袤,先前刚刚分置安徽,江南士人正是瞻前顾后、踯躅迟疑之时,两省之中江苏一省尤为富庶,朝廷要行新政可先择江苏一省试行,如果成效斐然,再缓缓推延至南方几省,也不用担心精力不足,官吏阳奉阴违。”
一条鞭法清丈田亩,可以扩大税基,而且此法有着平行时空历史的成功可能,说明高仲平大概是能搞成的,那么如果真的载誉而归,进入内阁,他也需要考虑对朝政的影响。
换句话说,他需要插一手,迟缓崇平帝潜邸时的宠臣高仲平功成进入中枢,宰制天下的速度,再适时增加一些功成难度,更多凸显自己的作用。
没办法,到了这个层次,不可能不争权夺利。
现在天子对他言听计从,但高仲平入京之后呢?
崇平帝道:“朕原本也无意大动干戈,只是既为两江,也该一体,成效当更为显著才是。”
贾珩沉吟了下,说道:“微臣以为,船小才好调头,如果江苏一省出现乱子,中枢也能及时应对,雷霆处置。”
崇平帝闻言,目光闪了闪,说道:“子钰是觉得一旦推行,会引发乱子?”
贾珩道:“圣上,微臣是担心江南为财赋重地,如是新政出了差池,会影响到社稷安定,如是圣上觉得江苏一省较少,可以将河南省域税赋丁役按一条鞭法征收,中原与江苏两地可谓一南一北,各择一省,也可互相印证得失成败,总结教训,明年或后年再逐步推行至江南乃至全国。”
那时候不论是江苏还是中原,一旦闹将起来,就能以重兵镇压。
反之四处铺开,推行此策的能臣干吏还不齐备,就容易好事变坏事。
而河南方经大乱不久,成效定在江苏之上,那时候更能暴露江苏士绅因一己私利抵抗朝廷国策的丑陋行径。
崇平帝思量了一会儿,倒也察觉出一些妙处,点了点头道:“子钰此法甚好,一南一北也可堵江南士人之口,只是河南方面,河南巡抚史鼎可能施行?”
贾珩道:“河南之地蒙中原离乱,百废待举,也不像江南那般富庶,先前宗藩也被压制,清丈田亩,推行一条鞭法,反而阻力小上许多。”
崇平帝点了点头,问道:“子钰方才提及摊丁入亩,火耗归公又是何意?”
贾珩又道:“高总督行一条鞭法,无非是节省征收之中的浮费,但不能不虑地方差役胥吏,往往托词征收折色银熔铸解运至炉应有火耗,而再增浮费,况且都收税银,银子数量不多,又致谷贱伤农,朝廷一旦铺开施策,需要考虑因地制宜,实物与折色并重,如一条鞭法都征银两,也不利于国家储囤粮秣、救灾备荒,是故欲解此弊,朝廷一来火耗归公,二来可逐步废两改元,以银元代替银两,使之可便利承兑百姓手中的铜钱,再以收揽中枢,购买粮秣,自成循环。”
现在的币制,主要还是金属制钱,贯钞、银票在平常百姓中基本用不到。
崇平帝沉吟说道:“好一个火耗归公!此法就可杜绝官府将田赋摊派至普通百姓头上,好!”
贾珩紧接着说道:“至于摊丁入亩,就是将丁税也尽数折抵至田亩之中,这样废除丁税,可节省普通百姓生养开支,也为民心所向的德政。”
不收人头税,的确是一项德政。
崇平帝目光闪了闪,道:“这是合田赋、徭役、丁税于一体,改以田亩而收,需得清丈田亩才是。”
迎着天子若有所思的目光,贾珩轻声说道:“废两改元则是我大汉可筹建皇家银号,改以银币制钱代银两通行四海,这皇家银号几如山西晋商票号,彼等以商人信用发行银票,富贾巨室因携带银两不便,是故行商多用银票,如是朝廷为天下第一钱庄,便利天下商贾,促进商贸繁荣,也能为国家多辟财源,好处多多。”
崇平帝点了点头,说道:“户部也有票号,不过局限在京城一地,为何不将之推行天下?”
贾珩道:“圣上,臣以为皇家银号可以在大江南北开设分号,设之于诸省府治并富裕州县,以朝廷威信为票号凭证,天下商贾有了银子也会存进银号,当然也不排斥地方商贾开设银号,但要受皇家银号以及专官监督银钱度支,由户部发放执照,同时放一笔准备金给皇家银行,以防挤兑破产,而户部乃为度支钱粮之所,不宜操持此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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