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八十三章 寅阳(1/2)

博望州城。

三层客栈,日间喧嚷的街边此时也只剩寂静,门窗紧闭之内,男人坐在桌前,那张博望城堪舆图依然铺在桌上。

图还是那张图,但仅仅三天时间,它却仿佛变得衰悴了许多,一眼望去,便有一股萧瑟之气盈目。

男人瘦长的手指缓缓抚过此卷,轻声喃喃:“凛秋皆悲,谁人得志?”

秋气翻滚起来。

年轻男子静立一旁,他瞧不出这张图有任何变化,但男人的瞳孔中已翻涌起玄妙的变幻。

顷刻后,男人提笔蘸墨,在城东南角的一座宅子上一勾,留下了一个鲜红的圈。

看着这个结果,年轻男子刀刻般的脸庞更加冷硬了些。

“确实在这里。”男人搁笔道,“你寻得很对——这是处什么地方?”

“本地门派七蛟洞的庄园。这门派一个月前还如日中天,现在因为牵涉欢死楼的案子,在天山的压力下已经快要垮塌殆尽,这庄子也被仙人台打了封条。”

“空庄子?”

“有人住。”年轻男子道,“这正是他逗留此处的原因。”

“嗯?”

“七蛟真传尚怀通,六生剑者,在刚刚过去秋比的中用出过半招意剑,却被这届秋魁用四生拙剑破了,又被还了一招完整的意剑。”年轻男子语气没什么波动,“我打听到的消息是此人极其阴暗偏执,因而心境破碎,不敢用剑了。”

“那你的意思是还可以修补还复?”

“想必。”

男人点点头:“这位秋魁什么来路?”

“裴液,说是本地人——和明绮天一路的。”

“唔仙人台那边呢?”

“天山司风、府台鹤检,应当俱是第二阶。”

男人点点头,安静了一会儿:“那便不要夜长梦多——明晚吧。”

“.好。”年轻男子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子,秋凉深深灌进他的心肺。

男人把手下图画缓缓卷起,偏头轻声:“孟离.把心静下来。”

男子垂眸:“.嗯。”

——

画卷缓缓展开。

温馨的画面映在月光之下,摆在男子幽冷的目光之前。

碧霄阁,危险的男子和仿若无知的少女相对而立。

“就是这幅。”李缥青从画卷后探出头来,“摆在那桌上的,一瞧就瞧见了——并非我有意动手动脚、胡乱翻检。”

男子仍是一言不发。

“.那我就先走了?”李缥青露出个有些无趣的笑,“若实在不便,这画我放下就是,不拿去和贵掌柜玩笑了。”

没有回应。

男子一言不发,只静静地看着她。

在这样的气氛中,少女感觉自己嗓子哑住了,一种窒息感开始咬住她的喉咙。

男子冰冷危险的眼神自始至终没有半分消解,仿佛穿透了她的一切表演和防御,看穿了她冰凉的手脚。

暗室冷月之下,幽刃缓缓从男子腰后抽了出来:“前阁和后院之间守卫严密,你是怎么闲逛到这边的?”

“.”李缥青心坠到了谷底。

她正要咬牙拔剑,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清和的声音:“姐姐怎么在这里?”

李缥青回头,一怔,那两面之缘的少女正提着灯笼,安静地立在小阁门口,秀挺的身姿一如昨日戏台。

衣承心走过来,看了眼这幅画卷,轻笑道:“就是这幅了,张先生。”

又朝李缥青含笑伸手:“这幅不卖的,姐姐,是留给我的。”

李缥青将画交给了她。

“麻烦张先生了。”衣承心颔首,又看向李缥青,“姐姐与我一同回去吗?”

李缥青点了点头。

翌日清早。

若有若无的调子在屋外飘荡,李缥青端坐桌前,面前是三张笔墨散乱的纸。

少女一手拄着额头,眉头紧蹙地盯着这些空白。昨夜翻开账本时,她只览了一遍重点,但诸多细节之中也会隐藏许多尚未发现的信息,所以她才将那几页尽数撕下,既是证据,也是进一步展开的基础,然而一时全部焚去,昨夜回来后她就立刻撕下几页开始默写,也只能写出这么一些。

苦思冥想越久,那些模糊的记忆反而离她越遥远。

“想不起来了吗?”旁边传来黑猫冷静的声音。

李缥青偏头,看着那双碧眸,点了点头。

黑猫沉默一下:“心静下去,落到昨夜看过的东西上面,在记忆里找到它的位置。”

李缥青无奈一笑:“我一直在好好想的”

“照做。”

“.”

李缥青再一次沉心下去,那些当时不曾被视野焦点主意的文字就在那里,但李缥青确实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它——

少女思绪猛地僵滞。

一切都慢了下来、清晰起来。

那些记忆中的字迹一枚枚摆在眼前,少女甚至可以辨认出它们的书体,看清纸张渐变的颜色!

不是回忆,这是一次清楚的拓印。

少女的瞳孔透着一种洞彻的清明,将缺漏的部分一一填了出来,毫发无遗地复原了昨夜焚去的那几页内容。

停笔的那一瞬间,她感觉自己猛地一坠,落回了真实的世界,记忆重新模糊,视野重归平凡。

她怔怔地看着黑猫。

“【鹑首】,借伱用一次,今晨之后,此事不传三口。”

“好,好”李缥青茫然点头,忽然又一抿唇,低头小心翼翼地问,“裴,裴液也不能说吗?”

“.我不是在和你制造小秘密。”

“.哦。”

完成这一切之后,将纸张妥善收起,李缥青披衣推门而出。

那清亮婉转的腔调一下就清晰了起来。

李缥青闻声而去,只过了一道拱门,少女柳下轻歌的身影就映入了眼帘。仍是昨日那出《白蛇情》,这调子在少女口中是有冷无凄,正如此时花树边环绕的凉雾。

“仙草不生人又去,画前情魂两依依”

李缥青还记得昨日在前厅和她见面时,少女的那句“往后,便不唱戏了”。

此时和往后都没有戏台和观众,少女却依然在这里亮着嗓子。

她静静听了一会儿,直到衣承心停下声音,偏头向她看来,露出个温和的笑。

“姐姐很喜欢听戏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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