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 第 20 章(2/2)

松烟忍不住叹了口气。

其实守屋子那婆子,平日里不在主子身边奉承,难得赏钱,贪财是人之常情。

但死人身上搜刮点财帛也就算了,竟勾结膳房,连活人的吃食饮水都折换成钱。

眼皮既浅,又没人性,也算是活该。

“你叹什么?”

崔琰回头,目光带了审视。

松烟脊梁发寒,冷汗潸然而下,“奴才只是觉得,我们这做奴才的,若非跟着世子您,定然是朝不保夕。”

崔琰倒没吃这马屁,只眼尾扫脸松烟一眼。

做奴才朝不保夕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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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姑娘似乎并不在意什么男女大防,径直坐在卧房榻上,凤眸中浮出几分得色,“当日是我替你辩驳的,你的药都我开的,你该谢我。”

果然不是他。

云蓝攥紧被角,杏眸中浮出意料之中的了然。

她承认,自己从不是什么有傲骨的人,更不是什么决然的性子,否则早在被安排做通房时就一头碰死了、抑或是崔琰谈婚论嫁时便磕头求去。

相反,她总在胆怯、犹豫和自欺欺人。

因为没勇气去面对血淋淋的真相、离开的风浪,所以用崔琰的怜爱和良心,来作安慰自己的遮羞布。

是怜爱吗?

那是崔琰一巴掌后面,紧跟着的一颗包着毒药的糖。

她这饿极了的人,明知舔掉那层糖壳子会死,却总是忍不住伸出舌尖。

良心有用吗?

情话轻飘飘,承诺也未必多沉。

他帮爹爹是为了正道民心,但何必对婢仆守承诺?

眼前是叶姑娘溢出得意的凤眸,云蓝呵地笑出了声。

随云暮。

这要命的糖,你可还吃的下去?

大彻大悟,大梦终醒。

她是应该谢谢叶姑娘。

见云蓝且喜且悲,挣扎着要下床跪下谢恩,叶桐摆了摆手不耐道,“小事而已,你膝盖别太软好吧?”

也不等云蓝说什么,她自顾端了茶盏,胸有成竹道,“出了此事,我明日便要进宫去了,我去同大长公主要你如何?”

“我这活计轻省,你只管给我画些药草样子,做点刺绣活计便是。”

“我还准你养那只猫。”

屋子里静谧的诡异。

看到云蓝的眼中微光闪烁,叶桐心头更添几分把握,继续笑道,“你虽吃了这一遭苦,但能以此为由头到我身边来做个婢女,你可以跟着我在宫中待一辈子,也算是幸事。”

宫中待一辈子?

云蓝抬眼看了她,又垂下眼帘。浓密乌黑的长发蜷曲着粘在脸颊,瘦削脸颊愈发苍白如纸。

她沉默着,一言不发,神情中渐渐散出股子恹恹倦意。

叶桐柳眉微皱,目光流露出不满,“你知道崔琰同长乐说什么了吗?他说——”

“如你所愿,清理干净。”

“是吗?”

云蓝表情漠然,麻木点头。

少顷,一双瞳仁极大的乌眸,澄澈通透看着叶桐,她声音轻飘,语速和缓,“那天,您是故意的吧?”

分明叶姑娘早就端了杏仁酪,却偏偏要等到她不得不到长乐郡主面前才开口。

因为叶姑娘想要她,所以叶姑娘需要崔琰不能要她。

送到手的机会,多好。

“是。”

叶桐端茶盏的手一顿,神色坦然承认。

“多谢您仗义执言,奴婢来生自当衔环结草。”云蓝盯着她的眼睛,语气诚挚,却止了话头不再应声。

“既没脾气,又没骨气,自轻自贱!”

望着叶姑娘摔盏掀帘而去的背影,云蓝慢慢滑落下去,佝偻着在锦被中蜷缩成极小的一团。

好主子坏主子,都是主子。

可她不想做奴婢了。

自己连死都不怕了,做什么非要把命押在旁人的良心上呢?

毕竟,如果她哪天同白露那般死掉,在天上见到爹爹阿娘,他们也会伤心的呀。

更何况,阿晏会帮她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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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蓝到底也没养几日,就要被撵出去了。

崔琰出门之前吩咐,让松烟将她送到别苑去。

其实云蓝有些急。

她一边将包袱皮子扯出来摊开在床上,一边琢磨。

堂而皇之要阿晏来赎她,依着崔琰的性子,她的尸首怕是要化成灰。

赎身既行不通,这便不是什么当务之急。

麻烦的是,她如今根本不知道别苑在哪里。是城内还是郊外庄子?有什么人伺候看守着?

人在府中,她尚且知道巡值,也晓得什么时候有人能出府,若是等进了别苑,那才真是两眼一抹黑。

无论如何,先要把钱带够。

她叹了口气,从床头把那积了灰的妆匣也挪出来,摊开。

点翠的钗环,赤金嵌珠的钏儿镯儿,碧玉的锁牌,玛瑙的坠子,珠光宝气地铺了一床。

独那对银丁香寒酸瑟缩在角落里。

她从前将这对丁香看得很重。

可若是送的人混不在意,收的人也不当回事,那它便只是不值钱的、发乌的烂银子。

云蓝抬手将丁香戴在耳朵上,这样成色的银子,世家自然不看在眼里。可在外面便是寻常成色,且十分零碎,倒可应急。

还有支铜皮金芯子的钗,同给彤管那支一样。原是在大长公主院子里时一个姐姐帮着打的,她的丈夫如今就混在府中,做着这门生意。

除了这钗和约么十余两碎银,旁的都是有印迹的。

若非她是从外面买进来的,怕是连戥子都不认。

云蓝撇撇嘴,竟懂了彤管从前那话。

总是这般被困在大宅院里,外面米粮钱粮自己一概不知,也不知道这些银钱能坚持多久。

刚拿起这支钗准备塞进包袱里,就听到外间脚步声响起,紧接着便是崔琰的声音,“可收拾好了?”

云蓝登时吓得一激灵,她故作轻松的把那钗随手搁在一旁,轻声道,“您回来了。”

“你带这些做什么?”

崔琰看着摆了一床的乱七八糟的小玩意,里面竟还有一包碎银子,目光中带了丝意外,一双桃花眼沉沉往云蓝脸上扫过来。

她还能缺银子花?

“奴婢……”云蓝像往常一样低下头请安。

崔琰素来心细如发,又善察人心,这是刑部的老刑名都夸的。

心跳的飞快,脸颊也因着心虚飞速充血,云蓝微不可见的从唇间呼出一口气。

年年,再绵一点,软一点。

她软声道,“奴婢,只是看着这些首饰,就想起从前和您在河东的日子。”

“云儿真是学会骗人了。”

他的语气慵懒悠闲,像极了……那天的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