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8 第 18 章(2/2)

于萧窈而言,倒是桩好事。

她这些时日在朝晖殿闷了太久,起初是缠绵病榻,浑浑噩噩,后来见好,却依旧提不起出门的兴致。

如今漫无目的地在梅林中穿行,日光和熙,平湖开阔,拂面而来的清风仿佛都带着浅淡的幽香,令人心旷神怡。

梅林的开阔处,有仆役守着煮酒的红泥小炉,供给往来宾客,品酒赏花。

萧窈看着新奇,想起自己姑母几年如一日惦记着谢家的酒,便也上前要了一杯。

青瓷杯中,美酒若琼浆玉液。

萧窈才抿了口,抬眼间,瞥见几个熟悉的身影。

谢盈初与那位陆六娘子似是知交好友,两人不论何时总在一处。

而她们身后跟着的谢昭身着玉色锦袍,恰到好处地衬出他颀长的身形,银线绣成的竹柏暗纹映着日光若水波粼粼,十分瞩目。

陆西菱上回在王家时,伶牙俐齿,有意无意地将事情往她身上引。这回却格外安静,目光在她唇边的青瓷杯上停留一瞬,什么都没说。

倒是谢盈初主动上前问候,又解释道:“水榭之中备了笔墨,供宾客题字作画,我依着祖母的意思,请三兄过去坐镇……公主可要一同前去?”

“多谢娘子好意。只是我不通文墨,去了只怕也是败兴,还是不打扰你们了。”萧窈持着杯子,莞尔道,“谢氏的酒果然很好,名不虚传。”

谢盈初见此,便没强求。

园中宾客大都得了消息,三五成群往水榭去,萧窈逆向而行。

她本就不熟悉此处的道路,尤其是在这偌大的梅林之中,兜兜转转,最后不知怎的,竟绕到了先前那处亭子。

谢昭已经被谢盈初请走,可崔循竟还在。

他对谢昭的琴并没什么兴趣,也不喜文会的喧闹,打算的是喝完这盏酒,看完最后一页公文便离开。

崔循合了牒牍,正欲起身,余光却瞥见一角红裙。

萧窈杯中的残酒已经冷了下来,持着瓷盏的手,指尖微微泛红。

她步入亭中,将杯子放在石桌一角,问道:“还有热酒吗?”

在不远处有谢氏的仆役,无所事事地守着煮酒的小炉,可她并没去。

青瓷盏中余着些许残酒,边沿处,依稀残存着抹唇脂。

崔循错开视线,微微颔首:“有。”

萧窈正要亲自斟酒,却被崔循拦了下来。

“两种酒不同,不宜混饮。”

崔循另取了只新的杯子,修长的手提起莲花注碗中温着的注壶,略略倾斜,金黄澄澈又依稀透着些青碧色的酒液缓缓淌出。

不多,只小半盏。

萧窈皱了皱眉。

崔循像是看出她的心思,一板一眼道:“此酒性烈,不宜多饮。”

在他那里,仿佛总有许多“不宜”的事情,这也不行,那也不行。

萧窈看向他手边的牒牍,想起一事:“听父皇说,太常寺欲知我是否参与元日祭礼?”

崔循:“公主去或不去,章程不同,自该尽早定下。”

萧窈点点头,又问:“那依少卿看来,我是该去,还是不该去?”

崔循未置可否,只道:“此事该由圣上决断。”

“父皇虽未明说,但看得出来他想要我去,只是怕礼仪疏漏,出什么岔子。”

萧窈不似从前那般针锋相对,态度温和,像是真为此事烦忧,想要问问他的意见。

崔循:“公主若去,太常寺自会拨仪官,为你讲授礼仪章程。”

“这样……”萧窈托着腮,看着崔循那形容美好,却永远好似覆了霜雪的眉眼,鬼使神差地,开口问他,“那少卿可愿亲自教我?”

崔循原本低垂着的眼睫倏地抬起,那双如深潭般幽深而平静的眼中生了波澜。

萧窈能清楚看出他的诧异,就如牢不可破的坚冰上浮现裂痕,清晰可见,无处遁形。

但这点失态转瞬即逝。

崔循很快就恢复了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,缓缓道:“圣上若有令,臣莫敢不从。”

萧窈听出他在避重就轻,想了想,略略倾身,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:“不是父皇的意思,是我的意思。”

她在梅林中转了许久,衣襟上仿佛沾了梅花的幽香,又不尽相同。

鬓发上那枝被长公主随手簪上的细小红梅并不牢固,本就摇摇欲坠,她一低头,竟从鬓边跌落。

在反应过来之前,崔循已经抬手,接住了那簇梅花。

修长如玉的手掌心,躺了朵艳丽如火的红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