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 云朵(2/2)

大概是受她的爸妈......不,是养父母的嘱托,她们将门反锁,不让她走出病房半步。

整整七天,她被关在病房里,没有任何人来接她出去,倒是有护士每天都来抽一管她本就不多的血液,不知是去做检查还是其他的用处。

她并不关心,也早就哭得没有力气询问,更没有力气反抗了。

她就那样呆愣地坐着,将自己关进封闭的小世界里。

一句话不说,谁也不理。

一开始,她还会期盼,她的爸爸妈妈会心软回来,告诉她他们不走了。

但这个希望逐渐渺茫,到了第三天,她已经对此不抱希望了。

眼泪已经干涸到流不出来,她坐在地上,胡乱思考着。

这么多年的感情为什么能够说放弃就放弃。

她想怪却又不能怪他们,退一万步讲,这些年来,他们对自己的付出已经超过了父母的职责。

更何况,是她拖累了他们原本的生活,他们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像她一样疾病缠身,是个拖油瓶呢。

如果不是她,他们原本的生活会过得更好。

他们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,只不过是她一时无法接受被抛弃的事实罢了。

原来这就是血缘的意义吗?

有血缘关系时恨不得将命给她,得知没有血缘关系,却想要她的命。

那她的亲生父母呢?

既然血缘这么重要,那她的亲生父母看到她一定会很开心吧。

他们说,她的亲生父亲是个看上去很有权势的人,家里一定非富即贵,她过去了一定不会受委屈。

她有印象,看上去的确是个很温柔和蔼的男人。

原来她见第一面时便生出的好感,是来自于血缘的吸引吗?

爸爸妈妈说她的亲生父母这两天就会过来接她回家,但是到了第四天、第五天、第六天,还是没有其他人踏入过这间病房。

送进来的饭菜又被原封不动端出去,护士姐姐们心疼她,却又狠心在她不吃饭时给她注射生理盐水续命,就是不肯放她出来。

直到一个慈祥的爷爷进来,将她从病房中带出。

她度过了人生中最灰暗的七天,早已不在意这个陌生爷爷是谁,会不会是拐卖小孩的,她一律不关心。

她只希望有人来把她接出来,是谁都好。

她只想离开这里,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痛苦的白色空间。

后来她接到一通国际电话,对方说是她的亲外公,姓祁,一直在国外定居,刚知道她的事情。

他说她的亲生父母突然遇到了些麻烦,只能委托他的老友江杏泉照料她,顺便为她调理身体,等他忙完手头的事情会立即回国内看望她。

时云舒面无表情地点头说好。

再然后就是在江家寄住的日子,除了江淮景,江家人都对她很好。

但她还是不甘心,爸爸妈妈的手机号都注销了,她就悄悄研究附近的路线图,然后一个人偷偷跑到时家,但小房子早已人去楼空,只有一张纸条,是妈妈的字迹。

她说,她们之间的母女缘分已尽,她去找自己的女儿了,也会有更好的妈妈来代替她爱她,希望时云舒不要怨恨她。

时云舒这才彻底相信,养她的父母是真的不想要她了。

这三年时间里,外公倒是每年都会回来看她,但遗憾的是,她从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,尤其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妈妈。

她问外公,爸爸妈妈为什么不来看她?是不喜欢她吗?

外公说他们有事情走不开。

她问:“那有电话吗?我想和他们说说话。”

外公支支吾吾的,没有回答,只是说她的爸爸妈妈很爱她,他们每年都会给她打钱寄东西,让她好好学习,长大了就可以去找他们了。

时云舒相信了,真的好好学习了,她拿到了全球top3学校的offer,获得过世界级奖项,她在自己力所能及的领域中做到极致。

她努力锻炼,努力调理身体,让自己变得更优秀,她想让父母看到,她们的女儿是值得骄傲的对象。

所以她回来了。

她想回来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,想抓住最后一根浮萍。

她也想找自己的养父母,但又怕自己的存在打扰他们,桃胡手链便是她唯一的念想。

当初她赌气地将手链扔下,经年过去,她早已与自己和解,与大人和解。

她至死都在渴望亲情、友情和爱情,却一事未得。

她这一生都在学会失去,又或者说,她其实从未真正拥有过什么。

天边的红日慢慢西坠,云间散发出万道霞光。

女孩仰头望着天空,温热干燥的暖风吹过,墨发被轻飘飘掀起,江淮景依稀看到她的肩膀在轻微抖动。

他不由收紧瞳孔,轻轻走过去,大掌缓慢又迟疑地抬起靠近女孩的肩膀。

却在还有一寸距离之时,女孩忽然转过身来,江淮景眼疾手快地将手收回,背到身后。

时云舒并未发现异样,眉眼干净清澈,并无泪光,怎么看都不像哭过的样子。

她迎着她的目光,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勾,缓缓地笑了笑,语气疏离:“江总,这是我的私事,现在不是工作时间,我想我应该没有义务回答你。”

江淮景深邃的目光紧紧锁住她,半晌,忽然扯了扯唇角。

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,最终一句话没说,也没再追问。顾自转身回到原来的位置,嗓音疏懒:“过来,撑袋子。”

时云舒松了口气,走过去蹲下。

但她今日穿的是裙子,不太方便做下蹲的动作,便微微倾身,双手撑着卷了几层边的麻布袋子。

江淮景抓起地上的几根党参丢进去,起身正要挖下一株药材时,目光忽然瞥见一抹雪白。

瞳孔骤然一缩,他迅速偏过头去,双颊不经意染上一抹绯色,清咳一声:

“你把袋子敞开放地上,我自己来吧。”

时云舒秀眉微蹙:“为什么?”

江淮景莫名浮躁,喉头干痒,他不耐烦地说:“你动作太慢了,影响我的效率。”

时云舒有些生气:“那你刚刚为什么还非要喊我过来?”

江淮景淡声:“看你霉气太重,让你过来一起晒晒太阳不好吗。”

“......”

太阳都快下山了,喊她出来晒太阳。

时云舒轻轻咬牙,挤出几个字来:“那我谢谢你。”

她也不与他客气,将袋子丢在地上,便要回去。

她沿着石子小径往外走,步子迈得很快,裙摆随风轻舞,勾勒出纤细的背影和比例极好的腰臀曲线。

然而,就在她快要走出百草园的篱笆门时,身后的男人忽然叫住她。

“时云舒——”

她顿住步子。

只听男人声音沉稳郑重,似乎带着一丝喑哑:

“以后少在其他男人面前弯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