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萍嵋_第254章(2/2)

周寨主面色铁青,说道:“当年我的一个好兄弟穿着新发棉衣,本来快要好的伤口突然化脓,全身长痘,还高烧不止,一夜就去了。军医说是棉衣里塞着腐败的旧棉花,说不定是那个病死的人穿过的,把痘症传过来了,身子差的人受不住。那时群情激奋,和槽兵混战,我拦也拦不住。按照军法哗变当斩,兄弟们没有活路,好死不如赖活着,我只得带着他们往北逃窜,从宣府一路被逼到现在的辽东,一切都身不由己。你太高估我了,我晓得自己有几斤几两,你是做大事的人,我这种小人物帮不了什么忙,我不想惹那么大的麻烦。”

沈今竹定定的看着周寨主,说道:“大当家好像已经猜到我要做什么了。”

周寨主将方才手里的一卷书放在案几上,“邸报上写了,崇信郡王要来黑山县就藩。明人不说暗话,难道你不是为了崇信郡王而来的么?”

沈今竹赞道:“大当家猜对了,我正是为了此事。旧太子来此,肯定活不到明年春天,我来找大当家,是为了和你做一笔交易,只要你能护送太子安全,我愿意给你十万两,这些够你和你的兄弟们一辈子衣食无忧了。这是五万两银子的银票,当做定金先给你。事成之后,再给余下的五万两。”

周寨主一瞥面前一小摞银票,笑道:“宝丰钱庄的银票,哈哈,你要知道,方圆百里都找不到宝丰钱庄的分号,这对于我们而言,不过是一堆废纸。况且我们自己有银矿,银子对我们而言不成问题。”

沈今竹说道:“大当家并没有打算一辈子都当土匪吧?世无道,所以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帜来,你我身份不同,其实做的事情是一样的啊,都在寻一条心中的道,宝丰钱庄的银票你迟早会用上的。你的小银矿已经快要见底了,否则你如何和朝鲜人暗中做起了走私人参和东珠的买卖?”

第185章风雪夜勇闯土匪劫,旧太子来到黑山县

周寨主闻言一怔,笑道:“山寨里那点家当都你摸清楚了,呵呵,倘若你是官府的人,我的黑风寨早就被你平了。”

沈今竹笑道:“我若还是官,对周寨主这样的定会诚意招安。穷山恶水的苦寒之地,人如野兽般弱肉强食生存着,周寨主却能约束手下,从不鱼肉百姓,做丧尽天良之事,在这里寻求心中的道。我很是佩服,这样人是值得给一次机会,从头再来。我托人查黑风寨的底细,并不是恶意,而是想看清未来与我合作的是什么人。”

周寨主说道:“你能给我机会?”

沈今竹摇摇头,说道:“不,我不能。我需要和你一起合作,才能一起创造我们都能从头再来的机会。没有人愿意活的像畜生一样,此处绝非久居之地。你不愿意一辈子都当土匪,我也不愿意一辈子被流放在这里,这地方一桶猪血就能打我妹子的主意。当年宣府哗变,背后你和槽兵,包括当时的承恩侯都是牺牲品,真正的幕后真凶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怀安设计搞垮皇后娘娘的娘家,说白了,你我都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。可是我们要翻身,也必须通过政治斗争来了结过去,这是无法逃避的现实。逃到深山老林也好,苟活在边城草料场也罢,这都只是权益之计,若一辈子都如此,前途晦暗,还真不如去死呢。”

周寨主有些迟疑,说道:“富贵险中求,我明白这个道理,否则当年就不会弃笔从戎了。可是现在朝中形势形势复杂,即使我们能护得旧太子一时,只要至尊之位那个人还在,我们迟早都会被吞掉的。”

沈今竹说道:“的确,我无法保证旧太子将来一定会胜出登基,我们要做的是极力和皇上周旋,过程会很困难,毕竟天下之大,莫非王土,率土之滨,莫非王臣,可是——”

沈今竹搬开炕上的案几,铺开一面地图,这是大明堪舆全图,铺满了整个土炕,整个世界一览无余,沈今竹指着地图说道:“可是这个世界很大的,西方列国在崛起,大明早已经不是当年郑和下西洋时风光了,总是妄自尊大,想着过去荣光,井底之蛙何其可笑。外面海阔天空,黑山县犹如空中的一粒尘土,整个世界被大航海连在一起了,没有一个地方能真正与世隔绝。我虽被流放,但是财富和大船早就转移藏蔽出去了,家底依然在,日本国,朝鲜国都有我的生意,否则我怎么出手就是十万两银子,还知晓你和朝鲜商人的生意呢?我的海船甚至开到了西洋列国,倘若旧太子登基不成,我同样可以让你和兄弟得到自由和财富,比困在这苦寒之地当土匪要好的多。”

沈今竹将前途和退路都安排好了,周寨主有些心动,黑风寨表面风光,其实危机四伏了,银矿已经渐渐干涸,这个地方西北是草原戈壁鞑靼人的地方、往正北是茫茫林海,没有人活着回来,往东北是朝鲜国,真是退无可退。兄弟们都要吃饭,他约束手下不要打家劫舍,目前主要靠着和朝鲜商人合作走私东珠和人参过日子,即使如此,他心中也很不安,因为没有一个山寨能撑过八年,要么被平,要么被其他山寨联合起来吞掉、要么祸起萧墙争夺利益起内讧,树倒猢狲散,他真不忍心看着昔日的将士真的变成残害百姓的土匪。这群人在他掌控下还能算是人,可是没有他的威慑,恐怕都要成嗜血的狼了。

当年一时激愤,率部哗变,如丧家之犬般被驱逐追赶绞杀,一步错,步步错,不得已落草为寇,干起了他从前最不齿的勾当,从秀才到百户,再从百户到土匪,倘若真有从头再来的机会……

事成,和周寨主商议完计划后,沈今竹和瞎先生一行人冒着风雪回白云县,她是流放在此的,衙门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去草料场“鬼宅”里查看点名,生要见人,死要见尸,否则就是逃犯了。

黑屠夫赶着马拉爬犁车,在积雪淹没膝盖的小路上,车轮会陷进雪地里,这种卸掉轮子再装上两块木板的爬犁车跑的更快、更平稳一些。到了冬天,爬犁车就取代了轮车,跳起了运力的大梁,别说是拉人,就是拉几根合腰抱的树也是不在话下。

爬犁车很平稳,就是太冷了,而这种车里头没法生炉子,沈今竹和瞎先生坐在车里,一人抱着一条纯白色的猎狗取暖!沈今竹无比怀恋过去夏有冰盆,冬有银霜炭的暖炉。瞎先生递过去一个酒葫芦,说道:“里头是高粱酿的烧刀子,喝一口暖和暖和。”

沈今竹摇头说道:“喝了昏昏欲睡,这车里太冷,睡着了会生病的。”车外全身都裹着狼皮大氅、正在赶车的黑屠夫叫道:“我喝!这鬼天气不喝一口就冻成冰柱子了。”

瞎先生将旧葫芦给了黑屠夫,对沈今竹说道:“周寨主拿了五万银票,就看他是否信守诺言出力了。”

沈今竹说道:“这个人应该可信,目光看得长远,我就是担心他的手下稂莠不齐,不能齐心携力完成任务,寨子里除了一起哗变的将士,还有投奔的逃犯和流放的犯人,当地的农民泼皮,听说有一任看守草料场的罪臣也去黑风寨落了草。不过此刻除了他,我们也暂时找不到这么一大波人帮忙。”

瞎先生说道:“我会要山寨的眼线盯紧一些,一旦有变,就要另作打算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