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萍嵋_第263章(2/2)
这时户部右侍郎出列说道:“顺王在位二十余年,四海升平、人民休养生息,鳏寡孤独者皆有所养。顺王南巡,是因开海禁之后倭寇平息,福泽百姓,安居乐业,朝廷赋税成倍的增涨,弥补了以前的亏空,国势为之一震,顺王想要去江南体察民情,才决定亲自去巡视一番。至于为何坐船南下,是因从运河南下所费甚众,沿途官员都要送礼设宴接驾,甚至有人乘机索贿送礼,乌烟瘴气,这一去一回,必定劳民伤财,顺王体谅百姓疾苦,所以才决定坐大海船南下,这正是顺王的英明之处啊!”
“东海之变是红毛番垂涎我大明繁华,想要凭借船坚炮利来抢占之,这正说明顺王治理的功绩啊,民间有句话极有道理,只有千年做贼的,没有千年防贼的。东海之变,大明损失惨重,或许有顺王急功近利之过,可纵使如此,也是瑕不掩瑜的。臣以为,万万不可因东海之变,而抹杀顺王的功绩啊!连圣人都有缺点,一国之君日理万机,当然不可能是完人,一点错误都不犯啊!皇上对我们这些大臣们宽厚仁慈,就是三年一度的考核得了下等,也会再给一次机会改过自新不是?只要下一次考核得了中上,还是会留任甚至有升迁的机会。知错能改,善莫大焉。皇上对我们如此宽容,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要投之桃李,报以琼浆,对一国之君也要宽容,容忍国君犯错啊!”
右侍郎一番话,句句都是恭敬直言,却暗中指责刘阁老太过狭隘,对上苛刻,并且把顺王树立成明君典范,一看就是专业洗地三十年的,一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,不当御史太可惜了。倘若此时顺王在朝堂上,估摸也会脸红,其实当年他选择坐海船南下只是觉得好玩,运河一路的风景他早就看腻歪了,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干过,天上海鸥飞翔,水里海豚逐浪,新鲜着呢,每次听到沈今竹讲述海上的趣事,他就遐想不已。在位二十余年,不拘小节,是一边玩着一边当皇帝,有时候甚至本末倒置,一心扑倒玩乐上了,三天打鱼,两天晒网,大臣们连续两三个月看不见皇上的都有,甚至还一度下江南微服私访。
小事乱来,大事倒是一般都不糊涂,司礼监和内阁都能掌控的住,能够推行自己的治国方略,监视藩王,辖制宗室也做的不错,总之帝位稳固,也混了个仁慈的好名声,他那么忌惮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,也都封了富庶的好地方要他们去就藩。郑恭王谋反,他能果断的喀嚓掉,子嗣也默默的弄没了,斩草除根,丝毫不拖泥带水。闵福王当王爷时名声甚佳,是出了名的贤王,孝顺儿子,连太后都偏爱这个和她没有血缘的儿子,顺王内心忌惮的要命,还不是照样笑嘻嘻的面对,对这个弟弟各种优待,暗中派东厂密切监视。
顺王是该仁慈的时候仁慈,该下决心时杀伐决断毫不留情,为君者定当如此。这一点和顺王相比,安泰帝就落了下乘,他勤奋爱民,中规中矩,从不懈怠,可是当皇帝和当王爷是不同的。安泰帝积劳成疾,却到了如今众叛亲离的地步,还没驾崩呢,群臣就开始另起炉灶了。要是换成以前的顺王,谁敢如此?
廷议的两拨人马就顺王以前是否是明君开展了激烈的争论,这时有一个御史站出来说了一句:“父有天下,固当传之于子,太子薨逝,遂知天命有在。顺王君临天下二十余年,是天下之父也,如今天下盼望父归,请皇上禅位于顺王!”
第195章求不得饮鸩不止渴,老朱家有郎初长成
太子尸骨未寒,这句话对于一个刚刚失去独生子的父亲而言,真是太虐了。“太子薨逝,遂知天命有在”这意思就是说你当爹的倒行逆施,报应到了你儿子身上吧!你看看,东宫刚刚易主,就降天谴,发生了王恭厂大爆炸,南宫的顺王安然无恙,你儿子却死了,这是老天的意思啊!赶紧顺应天命禅位给哥哥吧!
这个御史长了个黄蜂嘴,蛰一口让人疼一辈子,安泰帝气得一口咸腥涌在咽喉,强忍着没当场吐血,一旁的怀义心领神会,递过一杯参茶,安泰帝一口气喝干了,才将这口气咽下去,他坐在龙椅上瑟瑟发抖,指着出言不逊的御史说道:“拖下去!廷杖八十!”
黄蜂蜇人,失去了尖刺的黄蜂也同时丢了性命,很少有人能熬过八十廷杖,安泰帝盛怒之下,掌刑的锦衣卫不敢来虚的,挥着棍子打下去,到了四十御史就没有声响,安泰帝并没有叫停,八十廷杖打完,连皮肉骨头都碎在一起了。
在血腥的震慑下,群臣不敢再出声,安泰帝看着锦衣卫将死人拖走了,阶下猩红一片,被拖拽了很久都还有血渍,原来一个人身上有那么多血啊!朝廷上鸦雀无声,终于耳根清净了,可是安泰帝并不觉得满意,相反,有一股莫名的悲哀几乎要将他淹没了,此时他似乎灵魂出窍,听见自己用没有温度的声音说道:“谁再提复储之议,先廷杖八十。退朝。”
群臣看见阶下拖曳的鲜血,心中顿时胆寒,又有些希望。毕竟复储之议是将废太子重新立为储君,并没有说提顺王为君之意。不过如此一来,在朝鲜国的崇信郡王何时才能回来呢?如今这个风向,还是不回来为好,瞧见安泰帝的神色,似乎要把崇信郡王弄到地宫和太子作伴啊。
入夜,安泰帝突然去了林淑妃的翊坤宫,淑妃很是诧异,自从太子崩天,安泰帝夜间就一直独处,连皇后送的夜宵都不碰,听闻皇上今日早朝又受了气,传唤了太医把脉,这会子怎么想起来翊坤宫了?
淑妃在烛光下对着一些小衣服,怀恋着早夭的太子。听说皇上马上就到,心下诧异,沐浴更衣依旧来不及了,宫人们给她理了一个晚妆,夏天栀子开的正好,堆云般的发髻上攒了一对纯白幽香的栀子花。林淑妃看着镜中的自己,依旧美丽婉约,仿佛时光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,只是那双眼睛变了,古井般幽深,连自己都看不透。
正思忖着,周围的宫人不知何时都退下了,安泰帝缓步向前,也看着镜中的淑妃,脱下庄重宫装还有繁重头饰的女子清丽脱俗,犹如在太湖初见时的模样。那时候他还是没有什么烦心事的逍遥闵福王,和她一见钟情,这个女人生下了他唯一的子嗣,也是毕生最大的痛楚。
已经被廷杖打成肉泥的御史那句“父有天下,固当传之于子,太子薨逝,遂知天命有在”在脑中挥之不去,不停的重复着,安泰帝心如滴血,难道这真是天谴吗?不!我是真龙天子,天下万民都臣服在我的脚下,谁能决定我的命运?
安泰帝走到林淑妃身后,抬着她的下巴仔细看着,儿子大半都像母亲,太子的眉眼和林淑妃有些相似,安泰帝贪婪的在淑妃身上寻找着太子的影子,眼神变得迷离狂乱,吻上了淑妃的唇,淑妃一边回应着,一边暗想皇上不是有不举的隐疾么?她献给那么漂亮的美女都被迁怒血染龙床,今晚这是——
安泰帝将林淑妃报到床榻上,他身体不好,林淑妃最近也消瘦了不少,勉强能抱得动,滚在床榻上,两个同样悲痛绝望的人紧紧拥吻在一起,犹如初见时般的热情,似乎这样就能温暖凉透的心,衣衫渐渐褪尽了,林淑妃感觉身上的龙体并没有任何惊喜的变化,顿时心慌起来了。
安泰帝身体一滞,眼神更加疯狂,他打开一个小匣子,里头静静的摆放着十颗红色的药丸,散发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异样芳香,林淑妃觉得有些眼熟,安泰帝的手伸向小匣子,碰到药丸时稍微顿了一顿,而后拿起来含在嘴里,生生的咽进去,又朝着林淑妃俯身而去。
这——是红丸!是刘皇后以前秘密配置的红丸!这种药不仅仅是春药,而且还掺着致幻的五石散!林淑妃猛地想起来了,她不敢推开药效已经发作的安泰帝,只是低声说道:“皇上,不可以的,这样伤身。”
安泰帝脸上有种诡异的微笑,说道:“朕的心已经伤的千疮百孔,这药能给朕暂时的慰藉,伤身怕什么?倘若老天垂怜我们,或许能再给一个和太子相似的儿子呢,萍儿,你再给我生个儿子好不好……”
次日一早,安泰帝按照早朝,看起来红光满面,精神很不错。一旁服侍的怀义心中暗道:看来昨晚用上了红丸,皇上是拿命来搏子嗣啊,或许这是最后的疯狂了,这红丸药性猛烈,安泰帝的身体会跨的更厉害,服用的剂量也会越来越大,有些事情要开始谋划了……
安泰三年,夏,朝鲜国都城汉阳(现在的首尔),朱思炫住在孔家的宅子里,孔家人虽然在两百年前就跟随鲁国大长公主到了朝鲜,和两班贵族通婚,但是语言和生活习惯都没有改变,衣着、家具都是从大明采买过来的,坐卧都是椅子和床铺,虽然无法和东宫的时候相比,但是东北黑山县的临时“郡王府”要舒服多了,如今是盛夏时节,朱思炫书房里摆放着冰盆,窗外也有仆人举着长杆沾着蝉,尽量让朱思炫过的舒服一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