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·前事难休 第十四章 乌夜啼(2/2)
“自从韩家满门被屠,这里也没什么人来了,果然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。”黑袍人背对黑衣男子道:“只是委屈了韩副堂主,让他一家惨死,他若不死,你我寝食难安呐。”
韩夜听了这话如遭五雷轰顶,他捂着嘴巴,眼泪在眶里打转,本来想冲出去质问这黑袍人,但他细细一想,这不是羊入虎口吗?他再不是那个天真的小孩了,只是沉住气偷偷地哭,尽量不让人察觉到这声动。
黑衣男子点头道:“韩风死了多好,只可惜那个小崽子被索命阎王掳走,不然就一网打尽了……道长,你且在此好好修炼,有我的照应你会比较安全,但也别出面太多,免得再被蜀山那群老道察觉。”
“所言甚是。”黑袍人翘首冷月,露出狡黠目光,道:“蜀山的仇,我早晚要报,不是不报,火候未到!待我练成吸魄大法,便是他们死期!”
“该死的是你们!”韩夜含泪咬牙心道:“可恨的老贼!你俩合谋害我爹娘,早晚有天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!”
黑袍人当然听不到韩夜的心声,他略作沉思,对黑衣男子道:“虽说张括掳走了韩夜小儿,但我察言观色,这厮倒有点良知,未必会杀死韩夜,为防万一,你知道该怎么做么?”
黑衣男子哈哈大笑,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,道:“韩夜要是和索命阎王一伙,我们可以顺势号召武林人士追杀他,他说的话也就再没人信了,如果他敢回来,哼哼,你知道的。”
韩夜闻言心头一寒,庆幸自己还没投奔司徒胜和纪云,他又凝神听那黑袍人嘿嘿一笑道:“现在整个鸣剑堂大多数的人都在我等掌控之下,虽然有极个别老顽固暂不宜撕破脸皮,但要在这里杀死一个小孩,太容易了!”
韩夜心里十分清楚,眼前这二人便是杀害他全家的凶手,但他俩既然能杀死武功高强的爹爹,显然以自己现在的实力远远不够报仇,于是他悄声从墙上翻下来,握拳暗暗心道:“看这二人身形模样,一个恐怕就是玉泉老贼,还有一个很熟悉,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来,但为了不让他们发现,我还是先走为妙,我一定!一定要好好练武,等我变得更强,再回这里给爹娘和妹妹报仇!”
原以为师父可依靠,师父却走了;原以为家人最温暖,家人却去了。一切如梦般幻灭,没了爹的教诲,没了娘的疼爱,没了妹妹的关心,韩夜心头仿佛空了大片,他摇摇晃晃往前走,抹去眼角的泪花,胸前忽而发出淡淡微光。
韩夜把手放到胸膛,触到那枚白色玉坠,白玉的微光渐渐明亮清晰。
“云梦?”韩夜心头一惊,握紧那玉坠恨恨心道:“云梦你知道吗?鸣剑堂已经不是我们家了,这里的人没一个信得过,太危险了!我要带你走,我们再也不留在这里!”
韩夜毅然决然跑到北苑,站在院内檐外的花丛中,看到司徒云梦此刻正坐于亭内看书,白色裙摆随风飘荡,恰如一朵俏丽白兰。
说是看书,其实这本书司徒云梦根本看不进去,她把拿书的手垂下,另一只手放在胸前,心道:“你为什么还不回来?我真的好想你,阿夜~”
韩夜见云梦如此,彷如苦海中寻到一叶扁舟,从花丛里冲了出来,上去一把抱住云梦,这一抱劲用得特别大,加之习武已久,差点没把云梦骨头都抱散架。
“云梦!我好想你!!!”
云梦任由他抱住,惊得双眸失色,呼呼喘息,书也啪嗒一声掉到地上来不及捡。当她终于反应过来,把下巴靠在韩夜肩膀上,急道:“你、你好大的劲啊!轻、轻点行么?”心里却在生气道:“想勒死我啊你?!”
“是是是!我太激动啦。”韩夜松了点劲儿,司徒云梦旋即从他怀里挣脱开来,韩夜不明所以,以为她要跑,慌忙道:“你干嘛!”
司徒云梦不说话,泪水盈眶,用素袖擦去他额头上的尘土,抚摸着他的脸庞,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就在眼前,突然就还了他一个拥抱,激动地一叠声说道:“阿夜回来啦!我的阿夜回来啦!”
“你劲儿也不小好不好?”韩夜心里叫苦,但马上,喜悦就盖过了这些苦闷,他对云梦道:“谢谢你还在等我!你知道吗?我爹娘和妹妹都被人害死了,我……!”
“嗯嗯,知道的。放心放心,我以后都会陪着你的!以后都会陪着你的!”云梦抚摸着韩夜的背,怜惜地道:“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吧?你去哪,我去哪。”
“嗯!”一想到能带着青梅竹马浪迹江湖,韩夜心情无比激动,他松开怀抱,牵着司徒云梦的手道:“云梦,咱们先一起去化解我师父的恩怨吧,有你陪着我,我什么也不怕啦。”
“好啊!”司徒云梦笑靥如花,问道:“对了,你师父是谁?二叔吗?”
韩夜摸了摸头,道:“就是索命阎王啦,嘿嘿!”韩夜太过高兴,没注意到司徒云梦听到“索命阎王”这四个字的时候,面色变得非常难看,柳眉紧紧拧着松不开。
“阿夜。”司徒云梦叹了口气,收回手去,郑重地对韩夜道:“你为什么要认他做师父?他生性残暴、杀人如麻,你不可以做他的徒弟啊!”
“哎呀!”韩夜跑回去又牵云梦的手,解释道:“他对我很好的,他也有苦衷的啦。”
“什么苦衷?!”司徒云梦声音愈发激动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怒道:“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吗?让你在外头灰头土脸吗?他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啊,阿夜!你好不容易能回来,不能再跟他走了好么?”
韩夜没想到,青梅竹马的小云梦会变得这么激动,他慌忙解释道:“不是不是!他已经死了啊!”
一听说恶人死了,司徒云梦想都没想,把连日来的孤寂与苦闷,一股脑都发泄在索命阎王身上,脱口而出:“死得好!罪有应得!”
话还没说完,韩夜握紧了拳头,气得浑身发抖,冷声问司徒云梦:“你说什么?再说一遍!”
“死得……!”司徒云梦差点又要骂一次,见韩夜表情变得可怕,急道:“我为什么不能说?为什么?!”
韩夜摇摇头,心灰意冷地道:“因为他是我师父。”
“你有病吗!”司徒云梦心里痛骂着,口里却赌气道:“要是你非得认这个师父,我就不让你带我走!”
“好啊……”韩夜冷冷地道:“我一个人走。”
韩夜这冰冷的语气和话语,让司徒云梦心凉到了极点。
见司徒云梦不说话,韩夜故作淡然地道:“我想通了,我也长大了。云梦,你是千金小姐,原本就不必跟着我受苦。”
见司徒云梦低着头,右手紧紧抓着衣襟,韩夜又道:“你知道吗?自师父死后,回来路上一路荆棘、一路泥泞,我唯一想的就是,我要带你走!”
“那……你带我走啊!”司徒云梦顾念起和韩夜的点点滴滴,心想:“就算索命阎王再讨厌,我也跟你走吧。”
可终究,她没能说出口,憋在了心里。
韩夜自顾自地说道:“就在刚才,我想明白了。你就像一朵白色的蔷薇,永远那么美丽、一尘不染,我不愿意你跟着我去遭遇那些荆棘、泥泞。”
司徒云梦听着听着,心道:“可我愿意啊!”
韩夜见她还不说话,只当她默认了,仰望苍穹,冷冷一笑,道:“是啊……说什么要我带你走,其实你只是想跑到外面去玩,看看外面的世界……”说着说着,韩夜看向司徒云梦,见她柳眉低耸、眼眶红润,实在不忍再看,低下头道:“外面的世界我看过了,可太苦、太危险,不适合你。”
司徒云梦再也绷不住了,双手捂着嘴,呜呜哭了起来。
在此之前,韩夜与司徒云梦从未吵过架,在韩夜心目中,司徒云梦善解人意、百依百顺,自己说的任何事她都会同意、答允,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今日这步田地,但他心里隐隐闪过一丝心疼的感觉,觉得就这么离开一定会非常遗憾,于是长舒了口气,问道:“云梦,你这么说我师父你觉得对么?”
“你这个大混蛋!!!”司徒云梦已经不能够回答韩夜的任何话了,捡起地上的书,狠狠朝韩夜扔了过去,砸到了他脸上,骂道:“我再也不想看到你!滚!!!”
“如你所愿!”韩夜踢了一脚地上的书,背朝司徒云梦,在她的注视下缓缓离开了北苑,心道:“哼,你变了!你再也不是那个我喜欢的云梦了!”
司徒云梦虽然不能理解韩夜,但也已渐渐恢复平静,望着他渐行渐远,黯然心想:“阿夜,你今天真的太过分了,可是……我还是喜欢你啊,一直都喜欢你……罢了,我现在确实什么都不会,说不定会拖累你,你去吧,我等你想通了回来找我。”这般想着,便转身离开了亭子。
“云梦……”韩夜有些后悔,边走边转头去看司徒云梦,却见她已经离开,怅然心道:“也是,我现在连自己都保护不好,还要你陪我去化解师父的恩怨……你要好好的,就留在鸣剑堂等我回来,好么?”
一想到东苑里那可怕的两个仇人,韩夜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继续逗留下去,于是握紧拳头,化作一道深蓝孤影离开北苑,远远地离开了这个令他今后依然魂牵梦萦的地方。
当韩夜离去,司徒云梦已经转身再看了他一眼,心头无比失落,却仍然双手紧握于胸前,含泪心道:“玉坠啊玉坠,请替我保护好阿夜,拜托了。”
冰冷月光下,小孩颓丧地低着头,听不到云梦的心声,亦不知这次离开会有多久,他难过地喝着酒袋里的酒,回头看了一眼那住了十几年的鸣剑堂,千万种哀愁涌上心头。
“我会回来的,你千万小心,云梦!”韩夜满怀着思念,背负龙泉,远走他方。
独剑行·浪荡天涯
叹孤夜,冷剑如霜,血海深仇誓不忘。飘蓬飞絮,雨蒙蒙,难掩过往。
思旧梦,愁伤断肠,青山柔情今何方?寂月流云,风萧萧,莫笑痴狂。
而光阴荏苒,一晃便是八年……